笼子变回了鸟

我们可以看着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今天驾考科目三没有通过,第一遍考试全程顺利,靠边停车熄火时我太激动了,终于要考完了,终于要结束了。我听见监考的师傅反复轻声嗫嚅“手……手……”。手什么?我急着结束考试,解开安全带,却望见师傅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小姑娘,你耳朵不太好,我真想帮你把手刹拉起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在第二次机会里,我遇到一辆大型卡车占道,我想贴着虚线不做超车经过,最终因车轮超过虚线被判定为超车时不打转向灯不及格。系统音响起时阳光倾泻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我因为考试没通过的结果正常地恍惚片刻。我和师傅的面部表情在阳光下都有些扭曲。无法否认今天是个大晴天,乐景衬哀情。

    回想科目三的整个学程,这条路的每一处几乎都泥泞不堪。上个月模拟考做完,考试约好了,最后台风来了,只有我约的那天考试全被取消。我继续约下周末的场次未果。终于在国庆后约到了,学校又因为晚开学在国庆假期里连着上课,面对十多天没有练车以及需要特地从学校千里迢迢乘车回家参加驾考的现状,我已经提前做出最坏的预设,不合格的话下次再来。如今我站在最坏的未来里,一想到那时我只要将手刹轻轻一提就能将所有付出兑成回报,不甘与悔恨瞬间将我淹没。我不怕硕大惨痛的失败,我畏惧近在咫尺却被自身亲手推开的成功。

    有一个巧合是几日前我读到塞内加谈挫折,“挫折的范围虽然很广——从脚趾头绊了一下到死亡都能算——而每一种挫折的核心却都有着同样的基本构成,那就是主观愿望与严酷的现实之间的冲突”,我与这些话的遇见似乎就是为今日的懊恼与悔恨提前埋下的一颗慰藉的种子。当我头靠车窗安静地等待同车的最后一位考生考完时,我不停地回忆这些使自己产生认同感又一针见血的话,不停地用迂回进眼里消逝的泪水以及心头温凉的血液去灌溉那颗种子,可它仿佛在沸水中激昂地翻滚过,在以后的日子里始终缄默着、沉睡着。我想起高中时的一位同学,她每天写完学校作业不论多晚都会继续写课外题,每天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我曾坐在她身旁用自己的手暖着她那双常年冰凉的手,劝她增加睡眠时间。她笑着:“我知道,道理都懂的,可是……”可是啊,我们都很难改变也很难做到。

    我抑制住了“今天考的路线是最简单的,监考员已经很照顾人了,是我不行”的自我否定,也承受住了一起考试的人向我投来的目光,最终我却在独自打的回家的路上眼睛开始发涩。在远方读书的朋友向我发消息,她今天参加学校推优,差0.01分没被选上。那这重要吗。她说很重要,关系到入党,于是也关系到以后找工作。大家都在争取的事物,为什么会不想要?

    我笑着叹息,我学车也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学,虽然在想象中带亲人朋友驾车游玩是件很自豪的事情,但是我更喜欢坐车。我们的欲望总是轻而易举地被同质化,变得不自然。

    外界造成了人欲望的“不自然”。人对诸如此类事物的欲望来源于一个成型、具有阶级划分的文明社会。社会中绝大多数人作为天生的群体动物,他们会对主流价值观提倡认同的事物趋之若鹜。追求多数人认同的事物是更安全顺利的,同时也能从获得的大量他人赞美与认可中增加自我价值认同感。从外因以及追求此类欲望的过程来看,这是一种来源于生活环境、在一套坚固到绝大部分人疲于质疑、撬动的价值体系下产生的欲望。人们产生此类欲望时并非出于本心,甚至是一种理性顺从感性的体现——如果我们追求到了在这个世界上代表成功的事物,那我们是成功的。

    朋友心情显然也不佳。我看着阳光下的手腕,看着白色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那里面有鲜血在为我流淌,由此及彼,整个身体内大到脏器,小到细胞,还在持续不断地为我工作,让我得以延伸所有的情绪,悲恸或喜悦,都可以。

    我想对她说,同时也对自己说,今天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血液在我们身体里继续流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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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证明多么轻易地可以让我们复归于无,只需举起手腕凝视片刻那流在脆弱的青绿色血管里的鲜血。”

学车ptsd发作下的脆弱产物。我期望以后再坚强一点,能够不再咀嚼记录每个被打击到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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